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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标　题: 周先生讲座内容摘要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Fri Oct 22 14:50:16 1999)

     周先生的讲座天马行空，实在很难概括复述，不过窃以为这次讲座实在应该发
扬光大，只得勉为其难地试着传达一下会议精神，希望大家补充指正。

     开宗明义，红楼梦应归入子部，而非作为消遣小说待之。红楼梦反映的是中华
大文化。中华大文化包含的内容很多，周先生认为主要一是人际关系，一是才情。
中国一向讲究处理人际关系，红中有一副对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所谓“社会”，社最初是指社神，人们祭祀社神就要在庙前唱戏，实际是人神工乐、
天人合一的意思。还有就是才和情。曹雪芹自己说：红“大旨言情”。至于才，更
是红中主人公的共性和特点，元春“才选凤藻宫”，探春“才自精明志自高”，归
省时闹来闹去的也是吟诗作赋。另外，周先生还讲到了“灵”。中国古代将“灵”
看得很高，它高于“智”（intelligence），也高于“慧”（wisdom），在英语中
没有对应的词。中国人看重灵性、性灵，一块顽石通了灵，生出多少事端。一句话
总结红，可以用两个字──沁芳。大观园中有水名沁芳、闸名沁芳、亭名沁芳，而
且红的总精神也可以之概括。整部书是落花流水春去也的美的凋落，千红一哭、万
艳同悲、群芳碎，西厢记开篇莺莺出场时一段唱词最好：

     　            可正是人值残春蒲郡东
     　　　　门掩重关萧寺中
     　　　　花落水流红　　　　　 
     　　　　闲愁万种
     　　　　无语怨东风

     还有宝玉初见警幻时，未见警幻其人，先闻其声：

     　　　　春梦随云散 飞花逐水流

     这是整部小说的主旨。外国人看红楼梦，就是表妹姨妹的三角恋爱关系，未得
其中三味。与前几部著名的小说相比，周先生各用了一个字概括每篇小说：水浒是
“义”、三国是“忠”、西游记是“诚”，红则还是一个“情”字。红借鉴了之前
名著的优点，特别受水浒的影响很大。从女儿着笔，却是发前人之未发。红中第一
次创造出“脂粉英雄”这个词（见秦可卿死后托梦一回）。水浒写的是绿林好汉，
曹以红粉佳人对绿林好汉，塑造了一系列的女儿形象。据说红中女儿应该共108人，
最后有“情榜”，和天罡地煞之数，而且恰是9*12，分别是阳数与阴数的最高代表。
 

     周先生还阐述对文字和翻译的看法。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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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周汝昌先生讲座内容（续）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Fri Oct 22 15:56:50 1999)
 

     周先生昨天的讲座中几次说要“咬文嚼字”：中国文化的精髓很大程度上可以
从文字上求得，文字学、训诂学等是理解文学作品的基础。他举了几个例子来说明
这个问题。

     周先生对“文化”的“化”一字的阐述可以作为一篇妙文来读了：

     所谓化者，风化、教化者也　　　 ──起。开宗明义，用演绎给出Definition
     春风化雨　　　　　　　　　　　 ──承。四字承上启下
     好雨知时节，润物细无声　　　　 ──转。利用好雨知时节，转得自然。
     　　　　　　　　　　　　　　　 看似离题，实乃点题：“润物细无声”乃化
                                                                  之本义。

     外民族被汉文化同化，也称为
   “皈化”。                                           ──合。说完化的本义，背面敷粉，再说
                                                                  汉文化的“化”， 更兼收束全篇。

     红“大旨言情”，这一“情”字，又有不少讲究。情借“青”字，而“青”乃
汉字中最美好的一个字，以之为偏旁的字都很美好。如“精”为米中最美好的部分，
转喻一切事物中最美好的部分；“清”乃水之精。。。这个我记得不全，希望FENGZI补
充。（窃以为周先生讲得实在很有道理，中国人对青字颇有偏爱：你看青字有黑色
之意，女子的头发可称为“青丝”，但从不称乌鸦为“青鸦”）

     红中许多人名都很有讲究，这一点相信很多同学都已略知一二，如原应叹息
（元迎探 惜）、侥幸（娇杏）等。周先生又说了两个人姓名的学问，只怕知之者不
多了：贾雨村名化，取的是“春风化雨”之意；甄世隐名费，出自大学中庸中的
“君子之道，费而隐”。

     秉承上文，周先生认为研究红学，发掘其文学意义、美学意义固然重要，版本
学之类有些人看不起、以为寻章摘句，其实也很有用。如果不知道哪个才是正版，
研究就是无源之水。曹的用词很美。举一个例子，有一句话“扇云可以成雨”，扇
字就用得极妙，后人无知，讹为“片云可以成雨”，就极普通了。

     周先生又讲到翻译的问题。周先生原为燕京大学西语系的，后来发现自己无法
领略西方文化的精髓，遂转而回到祖宗家法上来。有一个同学问到翻译的困难，中
国文化是否能被西方理解，周先生认为这不仅要考中国人的努力，也要靠西方学者
的努力。如日本平均2年就有一个新版本的红楼梦问世，就做得很好。现在这方面的
确有很多问题，单是红中的人名，翻译起来就很麻烦。比如黛玉二字，黛为黑，有
人翻译为Black，玉是Jade，可惜英文Jade最常用的一个意思是指坏女人，于是Black 
Jade就成了黑的坏女人。呜呼！还有红楼梦这个题目，一般翻为the Story of the 
Red Chamber，还算差强人意；更有作the Story of the Red Mansion的，就离题了；
Mansion是指大的府邸，中文似应对应“朱门”为宜。何况“红楼”两字，有着很强
的文化背景，唐诗中有不少这样的意象，如韦庄有长安春色从来尽属红楼女之句
（惭愧，没读过这句诗，也记不清了，是两句七言，哪位大虾有以教我）。一座小
楼，栏杆十二，有女一人，倚栏杆处，正忒凝愁，浑欲不胜衣──没有几千年的文
化背景，想那帮洋鬼子如何能领略的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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