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传奇魅力——“红楼小院”探秘



 

(1)
  本报讯 记者今天从崇文区政府获悉,在“两广路有”施工前,有关部门将对广渠门内大街207号及其周边地区,进行考古勘察,保护老房屋的构件。
见不着阳光的夹道散发着霉味儿,老式电线裹着厚厚一团尘埃。“端方正直”的屏门固然还在,但已被岁月侵蚀成了黑色。那上面,不知谁用粉笔写着“危险!”
然而,与年久失修相比,真正危险的事还在后头。东起广渠门桥,西至祈年殿大街的两广路崇文段一期改扩建工程,将于年内启动。作为连接首都二环与内环的城区主干线,它将由不足20米扩展到70米,4上4下车道,而现在临街的16号院,正处在“规划红线”之内。因此,对它的保护已迫在眉睫。
一位专家说,站在小院的台阶上,几乎已能听到椎上机的轰鸣。
这就是不久前的207号院。
  一个旧四合院,为什么会引起区政府如此重视?因为这里很可能就是一系列充满传奇魅力的问题的答案——《红楼梦》是在哪里写成的?“悼红轩”又在哪里……
  这座乾隆《京城全图》上精确标出的建筑物,在历史的风雨中一直保持着沉默。到了1999年,它又面临着一个新的“劫数”和机遇。这,显然井非只有红学家才应该关心。
  《内务府档案》解开一个谜
  200多年前,曹雪芹把中国古典文学推向了辉煌的顶峰,然而,他的一生却留下了许多空白。
  雍正五年(1728年),曹(兆页)因“亏空帑项、骚扰驿站及转移财物”获罪革职。这个曾与皇室有着极密切关系的家族,被迫告别居住了数十载的金陵城,迁回北京“归旗定居”。当时,曹雪芹10岁左右。
  此后的10年至20年,无疑是他真正开始人生之路,在世态炎凉、悲欢离合中磨砺而成为伟大现实主义作家的重要时期。然而,这段时间里,曹雪芹到底住在京城的什么所在?他经历了什么样的变故才终于一贫如洗,隐居西山?这些都是谜。有专家认为,曹家曾第二次被抄。《红楼解梦》一书甚至考证出曹雪芹做了件惊大动地的大事:用“丹药”谋杀了雍正皇帝……
  1982年,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在清内务府档案中发现了一件《刑部移会》,时间为“雍正七年七月二十九日”。上面有这样的字句:
  原任江宁织造员外郎曹(兆页),系包衣佐领下人,准正白旗满洲都统咨查到府。查曹(兆页)因骚扰驿站获罪,现今枷号。曹(兆页)之京城家产人口及江省家产人口,俱奉旨赏给隋赫德。后因隋赫德见曹寅之妻孀妇无力,不能度日,将赏伊之家产人口内,于京城崇文门外蒜市口地方房十七间半、家仆三对,给与曹寅之妻孀妇度命。除此,京城、江省再无着落催追之人。相应咨部。等因前来。
  这件珍贵的文献表明,曹家北迁之后,至少有一段时间是住在今天崇外大街附近蒜市口一带的。
  同时,这也是迄今发现的惟——件有关曹雪芹确切住址的历史记录。因此可以说,那“十七间半房”也许是曹雪芹留给我们的最后一点东西了。
  可是,我们还能看到它吗?


(2)寻找“十七间半房“
  乾隆年间《京城全图》上的蒜市口街,位于崇文门(那时也叫海岱门,即哈德门)以南约两华里的地方,属于外城。它西起磁器口,东至石板胡同,是一条200米长的小街。岁月更迭,这里的房屋大多经过翻修,但格局却没有大的变化。
  从80年代初开始,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研究员张书才先生、著名学者端木蕻良先生及崇文区政协文史委员会的专家们,依照史料,多次对蒜市口附近的院落进行勘察。
  张书才先生发现,位于路北的16号院(当时的门牌,现为广渠门内大街207号。为与有关史料保持一致,本文沿用旧称)很有些意思。这个院儿的西北角院墙有一段向里凹进,这与《京城全图》上蒜市口街北侧东数第三个院子几乎完全一致。而在那张地图上,它由十八间房屋组成。除它以外,整个蒜市口再也没有十七或十八间房的院子了。专家指出,中国古代建筑中“半间”的概念一直含混不清,但大致与房屋的宽窄有关。这样,在某种情况下,一间也可被算作“半间”。至此,“十七间半房”开始在人们眼前变得清晰起来。
  另一件“物证”也很耐人寻味。端木蕻良先生曾详细描述过“16号院”的格局:进大门后就由一条小夹道往里走,大概走了有数十米远光景,便看到四扇屏门,上面写着“端方正直”四个大字。待到院中,看到两边厢房檐下各有一块扇形小匾,一边写的是“端宁”,一边写的是“小慈”,还刻有“臣某某”的小印,但已辨认不清是何人印记,没法作进一步判断……
  这“端方正直”四字,颇有来历。仅存七十八回的庚辰本《石头记》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一段,曾提到贾政“自幼酷爱读书,祖父最疼”,而高鹗续写的“程本”则将这句话改为“自幼酷爱读书,为人端方正直,祖父钟爱”。这里,又出现一个“端方正直”。这是巧合吗?
最近有专家考证,高鹗和曹家可能有些亲戚关系。他生活的时代比曹雪芹晚,但对曹家的家世、经历多少是应有些了解的,甚至很可能与曹家有过交往(况且他本人也是“包衣”出身),不然他也不敢贸然地续写《红楼梦》。后四十回当然不能与曹雪芹的文字相比,但它保持了全书的悲剧风格,读者也能够接受,至少比那些写黛玉又活过来的续书强的多。总之,高鹗把曹宅屏门上的“端方正直”信手用在书里,不是没有可能。
至此,几乎可以肯定,这所位于闹市一隅,在高楼大厦下显得又破又旧的小院,就是曹雪芹旧居的遗址。
 

(3)争论
  然而,二百多年里,曹雪芹给我们留下的悬念实在太多了。要解释其中的任何一个,没有过硬的证据是不行的。

  1999年,政协崇文区委员会、北京市政协文史委员会和中国红楼梦学会先后两次举办了“曹雪芹故居遗址研讨会”,冯其庸、蔡义江、张书才、胡文彬、杨乃济、周思源、顾平旦、杜春耕等专家学者到会。由于近年来一些有关曹家的遗迹、文物疑点颇多,专家们显得
相当谨慎。
  会上,有人提出了“反证”:虽然隋赫德明确表示把蒜市口的房产交给曹家,但这仅仅是为了“曹寅之妻孀妇度命”的,并没有说曹家一定要住在里面,靠它收房租也说不定。而且,当时,对“归旗定居”者,旗都统有责任为他们安排住处。
  但也有学者认为,在曹家迁京之前,作为继任江宁织造的隋赫德,已向雍正帝上过一个奏折,称“曹家属蒙恩谕少留房产以资养赡,今其家属不久回京,奴才应将在京房屋人口酌量拨给。”先说“酌量拨给”,后给了“十七间半”,顺理成章,已不存在什么旗都统额外给房的问题。
  另外,在《石头记》靖藏本第四十一回“品茶陇翠庵”一段,有一行眉批:“尚记丁已春日谢园送茶乎?展眼二十年矣。丁丑仲春畸笏。”“丁已”和“丁丑”分别是乾隆二年(1737年)、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而“谢园”很可能是当时曹宅内的一个小园,曹寅很推崇南朝诗人谢灵运,“谢园”大概由此而来。
  乾隆二年距雍正七年尚不到10载,如果曹家那时还住在蒜市口,会怎么样呢?
  在《京城全图》上,“16号院”的后院比较空旷,有可能是个花园。据马允升老人介绍和张书才先生的实地考证,它的后院有一口古井。这更像小型花园的遗迹。两旗都统分给曹家的房子,大概不会配个花园吧。
  由此可见,蒜市口10号是惟一一处有档案可查、有实物可考的曹雪芹旧居遗址。要想推翻它,除非找出同样权威的证据来。
  政协委员冯其庸、中国红学会副会长蔡义江教授还提出,最后的十年里,曹雪芹的确生活在西山。但从版本上分析,《红楼梦》在那之前已经定稿,如果他果真在蒜市口老宅度过了青年时代的话,书是在这里写成的。
明天
  16号院原为马允升老人的私宅。采访时,马允升
的夫人告诉记者这是马家祖上于清嘉庆或道光年间置下的。那时,前院和中院之间有一道墙,“端方正直”的屏门就安在那里。可惜,当年的房契等物已毁于“文革”,不可能考察出这房子的渊源。
  如今,屏门被当做了一间小房的后墙,依稀看得出的确是件旧物。
  据马老太太回忆:几十年前,她刚嫁到马家时,院门不像现在这么窄小,是个大宅门。
  专家们认为,现在,16号院已可以初步确定为曹氏旧宅遗址,这为建设曹雪芹故居博物馆提供了最佳选址。他们呼吁,尽快按照《京城全图》复修“十七间半房”或易地重建保护。建成后的博物馆,应该成为荟萃曹雪芹生平、相关文物、《红楼梦》古籍版本及译本的展览中心和北京市的红学研究中心。届时,还可规划一条集恭王府、大观园、蒜市口等人文景观于一体的“红楼梦旅游线”,为发展首都的文化产业做出贡献。据悉,他们的建议已于近期正式提交市、区有关部门。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法西斯破坏了雅斯那亚波梁纳的托尔斯泰故居,战争结束后,面临艰巨重建任务的前苏联政府,优先为它拨款,因为托翁是俄罗斯民族的骄做。
  曹雪芹作为一位世界级的作家,同样是我们中华民族的骄做。如果能够确认和修复他的故居,无疑是中国当代文化史上的一件盛事。
今天的设想,不知会否成为明天的新闻。
(马宇鹏、程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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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晚报》连载1999-10-8---1999-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