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拜识谢稚柳先生,已经是“文革”以后了,那时我正在校订《红 楼梦》,因事到上海,是由王运天陪同我去拜见谢先生的。谢先生一口 常州话,因为我是无锡人,与常州紧邻,所以听起来格外亲切。我因谢 先生的常州话,忽然想起我读中学时,酷爱词,特别仰慕常州的谢玉岑 先生。他是驰名词坛的大家,可惜我闻名太晚,未及拜谒,谢玉岑先生 已经仙逝了。后来我于旧书店买到一卷常州诗人唐玉虬的诗集《慧麓怀 古》,其扉页题签“慧麓怀古”四篆字,就是谢玉岑写的,我甚至觉得 其篆书比吴昌硕的还要好,所以我一直珍藏着。至此我就叩问谢先生, 是否熟悉谢玉岑先生,没有料到谢先生竟说,谢玉岑是他的胞兄。这使 我一方面感到予生也晚,孤陋寡闻,不胜惭愧;另一方面,更增加了我 对谢稚柳先生的崇敬亲切之感了。从谢玉岑先生又自然谈到了江南名士 钱名山先生,名山先生是著名的诗人,也是我青年时仰慕的前辈学者之 一,我至今还藏着名山先生手书的一个横幅,是题赠给一位擅演周瑜的 名艺人的六首诗,其末首云:“宋朝已唱蔡中郎。可有姬姜泣路傍。想 见山阴老居士,不胜清泪落斜阳。”其书法铁画银钩,龙飞凤舞,可惜 我无福缘,也没有能赶上拜谒这位江南名士。而这位钱先生,恰恰就是 谢先生的外舅和启蒙师,这样我们的谈话就更显得亲切入味了。 谢稚柳先生对《红楼梦》也特别感兴趣,这时我正好发表与吴恩裕 先生合写的《己卯本石头记散失部份的发现及其意义》一文,谢先生看 到了这篇文章,就详细询问我有关曹雪芹的家世祖籍,生平遭际和《红 楼梦》的抄本以及脂砚斋等问题,我一一作了陈述,因而谈得非常高兴, 临别时,谢先生还送了我几本画册。 有一段时间,报纸上正在争论郑州博物馆所藏“曹雪芹小像”的真 伪问题,有人传言说谢老说是真的,刚好我又一次去看他,就向他请教 这个问题。但谢先生说,他没有见过这个小像,更不可能说它的真伪问 题,所以无论外界传闻谢先生说真的也好,说假的也好,这都不是事实, 都与谢先生无关。 1992年秋,谢先生到北京来开会,与鉴定组的许多先生在一起,会 议结束那天我去看他,恰好不久前,通县张家湾农民李景柱将原先发现 的曹雪芹墓石交给了镇政府,因而引起了大家的关注,也举行了讨论会。 我在《文汇报》发表了《曹雪芹墓石目见记》一文,认为这块墓石是真 的。傅大卣、史树青等考古鉴定界的专家以及红学界的专家陈毓□、刘 世德、邓绍基、王利器等先生也都认为是真的;但也有人认为是假的。 我即将拓片带给谢先生看,谢先生看后,十分高兴,说他要将拓片带回 上海再给我题跋,这样谢先生就将拓片带到了上海。没有过多久,谢先 生就将拓片题好后托人交给我了,谢先生题云: 此曹雪芹墓石,墓在通县张家湾,盖曹氏祖茔俱在此,冯其庸先生 曾亲往察看,并撰《曹雪芹墓石目见记》,实有足征信。壬申(原件误 书为“壬午”)十月,过北京,其庸先生见示此墓石拓本,率为题数语 于左 谢稚柳 谢老为鉴定界的权威,谢老此题当然弥足珍贵,其所以必须带到上海 细看有关资料后而题者,亦足见其十分慎重。 恰好在此不久,唐云先生也到北京,住钓鱼台国宾馆,他给我来了 电话,我立即去看他,也将拓片带了去。他看后十分高兴,他说这是天 下第一名碑,无价之宝,他要我一定为他弄一张拓片珍藏,并立即在我 带去的这张拓片上加了题跋,云: 雪芹晚年贫困,去世时至友草草殓之,碑石非当时流行馆阁体,而 此字出于民间所书,朴拙可喜,其庸兄鉴定真不谬也。八十四翁唐云记 其后,潘景郑先生又为题“减字木兰花”一阕,词云: 红楼幻梦,妙笔风流千古颂。原野荒芜,寂寞幽魂形影孤。精研高 手,挥洒文章垂永久,星本留鸿,追步群贤惭寸衷。 调寄减字木兰花 宽堂先生红学专家,比得曹雪芹墓石墨本命题,衰老伧荒,拙不成 句,率成短阕报命,即请指正。癸酉秋九月,寄叟潘景郑谨题于沪上着 砚楼,时年八十有七。 此外,徐稼研、周退密诸词老均有赐题,然此皆谢老赐题之启其端 也。 我过去还读过谢老《敦煌艺术叙录》,《鉴余杂稿》初本和增本、 《水墨画》等著作,谢老的《敦煌艺术叙录》自是敦煌学的开山之作, 谢老在1942年以一年的时间成此巨著,其勤奋坚毅之情可知,其于诸石 窟之叙录,皆已成为阶段性的历史纪录,至为可贵。而其书前的《概论》, 即《敦煌石室记》,至今犹是不刊之论,启我甚多。特别是他《鉴余杂
摘自《文汇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