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回家与元妃省亲
摘自《说梦录》 舒芜 著
贾府的丫鬟,大概都同自己的家断了联系.书中只写过袭人和鸳鸯曾回过
自己的家。(第24回怡红院内突然有个檀云回家探母病,前后文都无此人。 从《芙蓉女儿诔》推知原该有此人,大约后来删去,此是删而未尽之文。故 不论。)第46回鸳鸯回家,几句话带过而已。而袭人两次回家,都写的很详 细。
就是简简单单的回去,故事是发生在她回家之后,宝玉去看她,以及“良宵 花解语”,等等。
不相同了。先是王夫人准了假以后,特地叫了凤姐来,命她“酌量办理”。 然后我们就看见,凤姐是这样“酌量办理”的--
袭人回去。两个仆妇中为首的一个,就是王夫人的陪房,仆妇中头号头面人 物,在贾府“只管跟太太奶奶们出门的事”,在自己家里就使唤着小丫头的 周瑞家的。
着,包袱要好好的,拿手炉也拿好的。临走时叫她先到这里我瞧。”
丝银鼠袄,葱绿盘金丝绣锦裙,都还满意;只不满意她外面穿的青缎灰鼠褂,
出来赏了她。对袭人准备带走的那个弹墨花绫水红绸里的夹包袱则认为不行,
哆罗呢包袱拿出来叫换上,把自己的一件旧大红猩猩毡雪褂子叫添进包里去。
来回我,我再另打发人给你送铺盖去。可别使他们的铺盖和梳头的家伙”。 五、又吩咐周瑞家的道:“你们自然是知道这里的规矩的,也不用我吩 咐了。”周瑞家的答应:“都知道:我们这去到那里,总叫他们的人回避。 要住下,必是另要一两间内房的。”
穿戴这样奢华,排场这样阔气,实在很不寻常。过去的评论者早已注意到了。
出自周瑞家的之口,然非平日闻见只熟,亦不敢遽言此例也。”大某山民评 云:“袭人一个丫头耳,但一出门,写的如许体面:跟随者六人,坐者大车,
作者所以特书之以着微词也。”这些话,除了什么“以见将来再嫁玉函为万 丑”之外,大致都不错。一言以蔽之:袭人这次回去的身份,已经是内定的 宝二爷的“屋里人”了。
照管,也是大家的体面;说不得我自己吃些亏,把众人打扮体统了;宁可我 得个好名儿也罢了;一个个‘烧糊了的卷子’似的,人先笑话我,说我当家 倒把人弄出个花子来了。”这里解释的理由,部份的说,是真实的。马克思 在《雇佣劳动与资本》里面就指出,封建主常常“以奴仆的衣着华丽夸耀于 人”。但这也只是部份的表面理由。试问:对别的丫鬟,凤姐这样费心打扮 过没有呢?何况,“可别使他们的铺盖和梳头的家伙”,“去到那里,总叫 他们的人回避。要住下,必是另要一两间内房的”,这些又是为什么呢?袭 人是回她自己的家,她是曾经生在那里长在那里的,为什么那里的铺盖和梳 头的家伙都不能用,那里的亲戚家人都要回避起来了呢?为什么第一次回家 的时候没有这一套讲究呢?这就不仅仅是一个“体面丫头”的体面,原来这 里还有一个主奴界限的问题。主子的小老婆和“屋里人”之流,在主子面前 仍然是奴,但在奴隶面前又沾了主子气,万万不能紊乱了主奴的界限。
事,有许多类似之处。皇帝允许妃嫔们回家省亲,却要有一个条件:“凡有 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者”,才“不妨启请内廷銮舆入其私第”。实 际上谁家也没有这样现成的“重宇别院”,于是有女儿在宫中作妃嫔的,都 花钱现盖一个。贾元春家就盖了大观园。临近元春归省,前几天就有巡查地 方总理关防太监,带了许多小太监来各处关防,挡围幕,指示贾宅人员何处 出入,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种种仪注。元春归省那天,男性的家人只见到 一个小弟弟宝玉,除此而外,连父亲贾政只能在帘外问安行参,隔帘讲一通 话。这一切,不正是同袭人回家“总叫他们的人回避。要住下,必是另要一 两间内房的”完全一样吗?所谓妃嫔,无非就是皇帝的小老婆和“屋里人” 之流,她不能同皇后一样算入正式的“君”的范畴,但也沾了“君”气,同 自己的娘家也就有了严格的君臣之别,不容许紊乱。所以,元妃归省和袭人 回家,实在可以说是不同级别上相同或相似的两件事。不管作者意识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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